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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君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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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君臣

自皇帝登基半年以來,在他面前行禮問安之人不計其數,然而榮王明明做著與他人無二的動作,說著不痛不癢的伏乞萬歲聖安,卻平白覺出幾分不同。許是裴啟旬帶兵多年,積威所致,面對榮王之時,皇帝總要多拿出幾分心思應對。

他似是稍微停頓了一瞬,又好像不假思索地道:“平身。”然後也不急著說貪贓一事,而是悠然問道:“時節交替,榮王睡得可還安好?”

皇帝早就聽說,榮王先前在軍中之時十分警惕,有一點動靜都會從夢中驚醒。也正是因為這份警醒,他才能有如今的累累戰功。如今這般問他,似是關心,又似是意有所指。倒不是皇帝存心試探,只是帝王最不喜歡的事情,就是看不透臣子的心。

且待金口允過,榮王方是起身。神色自若,甚至略帶閑適。他看著眼前的皇帝,想起彼時他出征之時,裴啟紹尚且還在上書房進學。三年五載下來,卻也英氣勃發,堪為人主的樣子。

終究還是造化弄人,先帝在時,他以為自己有不世之功,可得垂青。但末了只是一道明黃,詔令回京奔喪。這般落差,非親臨其境不能得知。

皇帝突然同他寒暄起來,個中意味,甚是深遠。裴啟旬不著痕跡地一笑,坦然答之:“勞聖上惦念,府內點了安神香,倒也睡得舒坦。”說話間眸光掃過禦案,“三弟長大了,日理萬機,不再似先前。”

雖說長兄如父,但長大二字用來形容君王,總覺得不大妥當。皇帝擡眸睨他一眼,勉強地淡笑:“榮王也是,這幾年在外辛苦,瞧著滄桑了不少。既然回京了,便可以好好松口氣,歇一歇了。”

歇之一字,恐怕並非裴啟旬想要,而是他不得不要。新帝登基,總免不了忌憚,一則功高,二則權傾,三則朋黨。此三者為人君大忌,裴啟旬卻一樣未曾落下。沙場之戰謂之功,六部之職謂之權,將領之眾,謂之黨。他突然極想知道,當初召他回京的旨意,究竟累死了多少匹快馬。如是想過,裴啟旬不由一笑:“聖上比臣下想得周全,讓臣壯年享老年之福,臣感激不盡。”

語出略顯波瀾,但這海水還欠攪動。皇帝不提,他便主動提起:“這些日子,淮河的雨下得緊吶。案子審得如何,皇上可曾聞說了?”

“感激不盡”四字入耳,讓裴啟紹禁不住發笑。他知道,自己只因嫡子身份與文人擁戴便繼承皇位,榮王心中只怕不服。感激?就和他先前所說的‘伏乞萬歲聖安’一樣,都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。即使現在榮王暫無反意,但他必然無法像襄王、奕王一樣做他的左膀右臂。

前有榮王,後有蘇家,若他們全無聯系還好,怕只怕他們沆瀣一氣,做出對大齊江山不利之事。就像這次的淮河貪汙案,皇帝相信,東河總督不會平白無故地攀咬榮王。只是苦無證據,他才不好輕易提起此事,傷了兄弟情分。斟酌片刻後,皇帝方道:“董坤都罪大惡極,不僅中飽私囊,偷工減料,還試圖隱瞞災情。”

他頓了頓,盯住榮王的眼睛:“皇兄啊,這董坤都自裁之前,稱此事乃是由你授意,你可有話要說?”

裴啟旬早有準備,皇帝一問,他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:“難道,皇上竟相信這種沒憑沒據的事情?”特意頓了一頓,垂眸低語,倒打一耙:“真是……傷了為兄的心。”

皇帝細細端倪他神色,竟不似作偽。一時無語,只得言道:“皇兄放心,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亂臣賊子,但也不會冤枉了為國盡忠的功臣。”

說著像是為了緩和氣氛似的,皇帝提起了另外一件事:“聽聞府上王妃有了身孕,可還一切安好?”

城澄本是兩人中間的一根刺,如斯問來,必有蹊蹺。裴啟旬心中暗想,三弟如今老成了不少,還和他玩起了攻心之計。

“勞聖上惦念。宮裏的太醫三日便請一次平安脈,自是安好無虞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皇帝微微一笑,“皇兄應當也知道,朕同王妃有舊。她和腹中骨肉,還有勞皇兄多加照料。”

裴啟旬忍住皺眉的沖動,坦然笑道:“皇上說的這是哪裏的話,照顧妻兒,本是臣分內之事。”

很顯然,皇帝這分明是在暗示城澄腹中的孩子是他的。他甚至以為,城澄的心仍然在他那裏,榮王不過幫他照顧。這份自信,不知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?

裴啟旬略略想了想就知道,大概是因為成婚之後他很少踏足她的小院,而她更是從未去過他的書房吧。就算不為監視他,只為城澄,想必榮王府內也安插了不少皇帝的釘子。這回回府,或許是時候該好好整頓一下了。

他懷著滿腹心事回來,本是心氣不順,正打算換身衣服去東郊馬場跑跑馬,忽見一個有幾分眼熟的婢子垂手侍立於書房之外。裴啟旬頓時大怒:“誰叫你擅自接近書房的?來人!”

他剛要叫人處置了這婢女,就聽一旁莊征道:“殿下息怒,這是王妃身邊的谷雨,奉王妃之命特意在二門等消息的。奴才怕守門的那些護衛沖撞了谷雨姑娘,就叫她和奴才一起在書房外侯著。是奴才擅做主張,請殿下責罰!”

“罷了。”早在聽說她是城澄派來打聽他的消息之時,他的氣便已全消了。他瞧了谷雨一眼,見那丫頭嚇得腿軟,早已跪了下來,便道:“起來吧。回去告訴王妃,本王一會兒過去用午膳。”

谷雨磕了個頭,唯唯諾諾地道:“多謝殿下開恩,奴婢這就去。”說罷顫顫巍巍地跑了。

榮王好笑地問莊征:“為什麽這些女人都這麽怕本王?”

莊征被他問笑了,很想回一句“您說呢”?但畏於榮王腰間的佩劍,他沒出息地說:“吶,大概是……愛您在心裏,不好意思開口吧。”

“這都什麽跟什麽!”裴啟旬笑罵一句,心情顯然好了不少。換了身家常白袍,便往城澄所居的院落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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